修仙的眼睛

青岚宗的清晨总是仙气飘飘的。

云雾像刚弹好的棉花糖堆在山头，灵鸟的鸣叫比寺里的晨钟还准时，就连负责洒扫的小道童，都能踩着两寸高的祥云飘着干活。

除了苏无妄。

此刻她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卡在山腰间的灌木丛里，左腿挂着半片被刮烂的道袍，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柄号称“剑中君子”的青锋剑——剑穗缠在旁边的歪脖子树上，把她吊成了个摇摇欲坠的风筝。

“救命啊！

有没有人看见我这朵即将凋零的修仙界奇葩啊！”

苏无妄扯着嗓子喊，声音撞在山壁上，惊飞了一群抱着松果打盹的松鼠。

半个时辰前，她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内门弟子，正跟着师兄们练习御剑飞行。

师父说她根骨清奇，是千年难遇的“混沌灵根”，就是……不太好控制。

通俗点说，别人的灵力是温顺的小溪，她的灵力是揣了二斤炮仗的黄河，不炸自己就不错了。

“目视前方，心无杂念，引灵力于丹田，贯于剑尖……”大师兄温润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苏无妄当时只觉得手心发烫，青锋剑“嗖”地一下窜出去三丈高，带着她首接越过了指定的山头，然后——“哐当”一声，一头扎进了这片以刮衣服闻名的“鬼见愁”灌木丛。

“我说青锋啊青锋，”苏无妄腾出一只手，戳了戳剑身，“咱商量商量，下次能不能往天上飞？

沟里的土味我实在受不了，比山下王寡妇家的臭豆腐还冲。”

青锋剑像是听懂了，剑身“嗡”地颤了颤，然后猛地一挣。

苏无妄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就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还顺便啃了口带着露水的青草。

“呸呸呸！”

她吐掉嘴里的草叶，正想骂剑，就见不远处的雾里飘来一双云纹靴，靴尖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泥——是她那位永远一丝不苟、连头发丝都透着“我很高贵”的二师兄，沈清辞。

沈清辞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无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苏无妄，你是第几次把御剑课上成摔跤课了？”

“二师兄！”

苏无妄眼睛一亮，顾不上拍身上的土就想爬起来，结果脚下一滑，又坐回了地上，“这不能怪我啊！

青锋它有自己的想法！”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

苏无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差点没背过气——她那宝贝青锋剑正斜插在不远处的粪坑里，剑穗还在愉快地飘着。

“……”苏无妄沉默了。

“混沌灵根能把剑送进粪坑，”沈清辞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点波澜，像是在极力憋笑，又像是在憋内伤，“苏无妄，你确实是个奇才。”

苏无妄悲愤地捂住脸：“能不能别提了！

这算工伤吧？

宗门给报销道袍和剑吗？”

正说着，山上传来师父中气十足的吼声：“苏无妄！

沈清辞！

你们俩在沟里谈恋爱呢？

御剑课都快下课了！”

沈清辞的脸“腾”地红了，比天边的朝霞还艳。

他一把拎起苏无妄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拽起来：“走了，再不去，师父就要用捆仙绳把你吊在旗杆上示众了。”

苏无妄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走，眼睛还黏在粪坑边的青锋剑上：“我的剑……回头让杂役弟子捞。”

沈清辞的声音闷闷的，耳根红得能滴出血。

苏无妄突然觉得，摔进沟里好像也不是那么惨。

至少，能看见万年冰山二师兄脸红的样子，这波不亏。

她偷偷乐了两声，没注意脚下的石头，又是一个趔趄，首接撞进了沈清辞怀里。

淡淡的松木香混着灵力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沈清辞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苏无妄抬头，正好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总是含着冰霜的眸子，此刻像落了星子，亮得惊人。

“那个……二师兄，”苏无妄咽了口唾沫，没心没肺地笑，“你看，我这算不算……碰瓷成功？”

沈清辞：“……”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手。

“扑通——”苏无妄又摔了。

这次是结结实实的仰八叉，后脑勺还磕在了石头上。

她摸着后脑勺坐起来，看着沈清辞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觉得，修仙这条路，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精彩”。

至少，每天都能解锁新的摔跤姿势，不是吗？

苏无妄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爬起来拍拍屁股，朝着沈清辞的方向追上去：“二师兄等等我！

下次我争取把剑插进云里！

真的！”

山风吹过，带着她的喊声飘向远处，惊得几只灵鸟一头扎进了云堆里，半天没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