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光层

我第一次怀疑自己被“替换”，是在镜子没有照出我的那天。

那天早上七点，我像往常一样刷牙。

洗手间灯闪了两下，我抬头，镜子是空的。

——不是模糊，不是蒸汽遮住，而是彻底空白。

瓷砖、牙杯、洗手池、背景都在。

唯独没有我。

我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首到牙膏泡从空白镜面滴下来，却没落在地上——它落进了“镜子”里。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镜子里不是没我，而是没有现在的我。

⸻我叫 黎川。

工作是城市建筑幕墙的监测工程师。

说白了，就是负责大楼外墙反光问题的那种人。

我每天面对上千面镜面玻璃，看它们如何扭曲阳光、反射街景、欺骗司机的眼睛。

镜子不该撒谎——可我那天遇见的那一块，的确撒了谎。

⸻事情开始于“恒光大厦”的异常反馈。

那栋楼的新外墙反光太强，整整三条街都在投诉被“晃瞎”。

我被派去现场测试，带着反光率探针和偏振测定仪。

刚到顶层的休息间，我就注意到，那里的镜子……没有安装工序编号。

每块玻璃都该有出厂标记，可那块镜子干净得像从别的地方搬来的。

我凑近它——光线被吸进去，像掉进水里。

仪器显示：反射延迟 0.37 秒。

没有任何镜面会延迟。

光的速度不会慢。

除非那不是反射。

⸻晚上回到家，我还是忍不住想那件事。

于是我把手机放在洗手间台上，对着镜子录视频，打算拍下那种“延迟”。

十秒后我看回回放。

前五秒正常，第六秒开始，视频里的“我”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对着镜头笑。

我当时明明在低头漱口。

那一笑很克制，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把视频截帧放大，发现那个“我”背后多了一盏灯。

可我洗手间只有一盏。

⸻第二天我去恒光大厦复查。

那面镜子被封起来，工程部的人说凌晨有人偷进来，把它砸碎了。

我调监控。

凌晨两点零西分，走廊灯灭了七秒。

灯再亮时，一个人影背着光站在镜子前。

他穿着和我一样的工装。

他抬起手，——对着镜子轻轻敲了三下。

接着整块镜面崩裂，碎成一片黑。

监控卡了两秒。

画面恢复时，他己经不见了。

我反复看那七秒。

每次都心底发凉。

因为那个影子比我高两厘米。

那正是我在档案身高更新前的数据。

⸻那晚回到家，镜子里的我又出现了。

但我发现一个细节——他穿着我昨天穿的那件灰衬衫，而我今天穿的是黑的。

他抬手，做了一个我看不懂的手势，像是写字：“反光层”。

我反射性地去拿手机，可镜子里的我先一步举起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我。

屏幕亮起，出现文字：同步完毕。

手机忽然重启。

屏幕黑掉前，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两层：一层在玻璃里，一层在玻璃外。

⸻凌晨一点，手机亮起。

系统提示弹出：检测到反光层残影。

请选择保留者：① 镜内人格② 镜外人格我没时间多想，首接点了②。

屏幕闪白。

一阵电流从掌心刺入，我本能地松手。

手机砸在地上，黑屏。

我抬头看镜子。

镜子里的我还在。

他嘴角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来：“你选错了。”

⸻第二天醒来，一切都像没发生过。

手机完好。

镜子反射正常。

恒光大厦的项目被取消，整面幕墙被拆除。

我以为结束了。

首到昨天。

我在地铁车厢的反光窗里看到自己。

他站在对面，没拿包，没穿外套，正低头看着一条短信。

我拼命去辨认屏幕上的内容。

——那是一条发给我的消息。

发件人显示：黎川（镜层）。

内容只有一句话：“不要再测反光了。

下一块玻璃，会把你完整地录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