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栀子花

又一次和顾嘉安冷战后。
我正要发小作文求和。
却忽然听见门口护士窃窃私语:
顾医生也真够狠的，明知道早上那个病人是艾滋病，还瞒着没告诉许栀。
给许栀发的防护服也是不合标准的。
对方嘲讽嗤笑:
不爱呗，你看顾医生对林时月，巴不得把自己身上那套防护服脱下来给她穿上。
闻言，我当即删掉了那篇上千字的小作文。
转身跟随导师赴德搞科研。
后来顾嘉安满面憔悴，带着他的阳性艾滋病报告单追来柏林:
栀栀，我已经惩罚过自己了，你能原谅我吗?
1
随着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的心也逐渐沉入谷底。
刚刚门口的护士们说，早上顾嘉安带领我和其他几个实习医生做的那场手术，病人是艾滋病患者。
而他给其他人发的防护服是一次性的，给我发的却是普通手术衣。
我忽然想起做手术时，患者的血液直接浸透防护服，染红了我手指上还没结痂的伤口。
也就是说，如果病人果真是艾滋病患者，那我被感染艾滋病的风险将达到百分之百。
顿时，恐惧与委屈席卷而来。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落。
我跌跌撞撞跑进检查室。
看到病人那份显示阳性的艾滋病报告单时。
我没站稳。
空荡的检查室里，只有冰冷仪器发出的嘀嗒声。
一道又一道。
都似乎重重落在我心脏上。
我顾不得其他，冲出门直奔医院的感染管理科室。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
瞥见我胸口的胸牌时，他无奈摇摇头:
你是顾医生手下的实习生，怎么会职业暴露?
我胸口不受控制地一窒。
他口中的顾医生，正是我的男友顾嘉安。
更是医院花重金挖来的医学天才。
其实他问出这样的问题并不奇怪。
整个医院都知道，顾医生不仅医术了得，待人更是无微不至。
但只有我知道，他有多么冷漠无情……
我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独自跑遍整个医院做完全部检查后，已是晚上十一点。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照的人心莫名发凉。
直到阻断药随着热水滑入喉咙口时。
我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2
关于我和周嘉安冷战的事，他的小青梅林时月功不可没。
她是顾嘉安的邻居妹妹，也是和我一样来首医的实习医生。
自翊只把顾嘉安当成哥哥，看向他时眼神却极具占有欲。
她对我的敌意，也总是在顾嘉安不在的时候显露。
用药水烧坏顾嘉安那枚情侣戒指那一幕。
是她故意让我看到的。
她就是想要把我和顾嘉安拆散。
这话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她笃定顾嘉安不会信我一面之词，去查医院监控。
事实上，她赌对了。
在我冒着大雨跑遍全城首饰修复店，带着灼烂发黑的戒指回到医院时。
顾嘉安把眼神无辜胆怯的林时月牢牢护在身后，疾声厉色:
许栀，你太过小题大做了
时月都说了只是好心想帮我清洗戒指，错把药水看成清水而已。
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他情愿相信这样蹩脚的话，也不愿意听我的。
我僵在原地，指甲陷进肉里。
我咄咄逼人?
可我从头到尾没来得及责怪一句啊。
顾嘉安不知道，这对情侣戒指是我用兼职半年的钱亲手定制。
花了好多个日夜精心打磨。
对我而言象征着我们的爱情。
意义非凡。
但顾嘉安似乎并不在意。
不在意我送的戒指，也不在意我。
3
于是我开始和他赌气，刻意避着他。
而他呢，生活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反而因为少了我的管束，重新扎进护士堆里，每天被众星捧月，日子过得也愈发滋润。
现在想想，我忍不住骂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贱骨头。
看到他和其他人走近时，竟然开始反思自己太过斤斤计较。
开始后悔当初和他冷战。
开始害怕他会真的因此和我分手。
我那么爱他，这样的结果我承受不住。
当晚躺在床上，我洋洋洒洒写了篇上千字的道歉小作文。
甚至连药水和清水的确容易搞混。
这样违心的话也写了上去。
字里行间是那样卑微。
一如这五年我和他的相处。
顾嘉安十六岁进入国内 t。p 江大医学院，国家奖学金拿了个遍，本硕博连读年后直接进入首医。
在我心里他如同天上明月，永居神坛。
所以我对他敬仰、敬佩，甚至主动将自己放低。
却忘了和他相比，大学连续五年满绩点的我也不差。
这样不对等的关系注定了我会一直低头、让步。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没有等来顾嘉安修好戒指主动向我道歉。
等来的却是我差点染上艾滋病的噩耗。
而他，是罪魁祸首。
4
思绪是被走廊外路过的羡慕声打断的。
诶，你快看群里发的视频
顾医生他们去 KTV 唱歌了，我也好想去啊
寂静的黑夜里，护士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林时月吧?
和顾医生对唱情歌，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对面提出质疑:
话说顾医生的女朋友不是那个实习生许栀吗?
她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顾医生不让呗，还不是她太作了，顾医生那样的优质男身边有些小姑娘很正常吧，她还不高兴了。
我要是和顾医生谈上了，笑还来不及呢，哪还舍得和顾医生冷战。
说话人瞟了眼检查室，忽然压低声音:
看吧，人家都出去玩，就她一个人还被顾医生故意留下加班。
原本该让林时月的掰的安瓶，这会也全都落到她身上。
啧啧啧，小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非得自找苦吃……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几十条视频照片，我粗略地翻看了下。
视线最终定格在顾嘉安和林时月对唱情歌时，深情对望的照片上。
那么般配。
不像我，唱歌跑调，总被顾嘉安拒绝合唱同一首歌。
正要退出，闺蜜的视频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我摁下接听。
对面立马传来闺蜜气愤的声音。
栀栀，顾嘉安不带你来估计就是为了好跟林时月搞暧昧呢，两人今天晚上玩得可欢了。
唐妤说完翻转了镜头方向。
5
包厢的昏暗角落，顾嘉安和林时月大腿紧贴坐在一起。
林时月穿着紧身衬衫上衣和特意裁短的热裙，更显身材紧致。
和旁边人打趣玩笑时，她有意无意往顾嘉安身上靠了靠。
最后整个身子近乎贴上顾嘉安。
顾嘉安似乎很受用，眼神宠溺地护着她。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两人间浓烈的暧昧氛围。
我心脏忽然用力一沉。
这样自然的亲密距离，怎么看都不清白。
忽然有人提议玩用嘴唇接扑克游戏。
薄薄的扑克传到林时月这里时。
众人纷纷开始起哄。
林时月的脸羞得通红，仰起头努力凑近顾嘉安。
顾嘉安随意笑着配合。
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的，扑克在与顾嘉安嘴唇一厘米的距离适时滑落。
两人嘴唇碰上的瞬间，林时月羞赧地向后退开。
场面顿时尖叫骚乱。
亲一个
亲一个......
在众人疯狂的起哄声中，我看见顾嘉安揽过林时月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下去。
甚至两人都默契地伸出了舌头。
五分钟后，两人才缱绻不舍地分开。
我怔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浓情蜜意的两人。
嗡——
脑海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猛地断了。
瞬间，我泪如雨下，没有半秒钟的酝酿。
这时传来林时月委屈的撒娇声:
许栀看到不会生气吧?
顾嘉安冷冷嗤笑一声，
她气什么?
都是成年人了，冷战三天自动分手的道理不懂吗?
是啊，估计到时候许栀又会求着清宴和好。
周围人立即附和。
林时月闻言喜笑颜开，扑入他怀里笑得灿烂。
看着顾嘉安讥讽得意的眼神。
我点开手机备忘录，删掉了上千字的求和小作文。
这次他们要猜错了。
我和顾嘉安不会和好了。
掰完所有安瓿已是凌晨。
我换下衣服，习惯性地拿起戒指。
不过这次我没有戴上。
连带着顾嘉安的那枚。
不被他珍惜的，早已破损不堪的戒指。
我在出门时一并丢进了垃圾桶里。
6
睡前，我给手指涂上药膏，躺在床上静静望着天花板。
眼泪又无声地划过脸庞。
夜深人静时，我才感到真正的后怕。
如果不是阻断及时，我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嘉安和我五年的情分，竟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心底发寒。
许是晚上受了惊，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
脑海里断断续续划过和顾嘉安的这些年。
顾嘉安谢谢你救了我，我喜欢你，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不喜欢你。
……
顾嘉安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看到了吗?
嗯，以后不要再送了。
……
顾嘉安你喜欢吃烤肉吗，我想请你去吃。
没空，别来烦我了。
……
顾嘉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转性了?
……
顾嘉安你今天帮我，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
不是。
……
顾嘉安你刚刚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我说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
顾嘉安这件事明明是你做错了
行，那就分手吧。
……
顾嘉安你可不可以不要和林时月走那么近?
我们有什么还会轮到你?
……
顾嘉安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又在作什么?
这些话反复划过我的脑海。
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但好像不论梦境还是现实，他对我都没多少喜欢。
据他所说，他和我在一起无非只是因为看我兢兢业业追了他三年，可怜罢了。
可我骨子贱，偏不信。
甚至试图捂热他的心，从中找出一丝真情。
艰难掀开眼皮后，我才知我半夜发起了高烧。
身下是被汗浸透的床单。
浑身绵软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过去。
我本想请假，但带教老师是顾嘉安。
以他的性子，不仅请不到假，大概还会呛我两句。
我没办法，只好吃完药硬撑着去医院。
7
在水房打水时，有关顾嘉安的闲言碎语再次传入耳中。
昨夜他们的视频发到医护小群里，到今天已经整个医院传了个遍。
我就是捂着耳朵也避免不了。
只是他们聊着聊着又将话题引到了我身上。
看样子林时月还真有点东西，生生把顾医生从许栀手里抢了过去。
那是，人家青梅竹马的关系，许栀就是再舔五年十年也比不过。
不过许栀做事是蛮认真的，那么多安瓶一个人全都掰完了。
再认真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眼巴巴看着顾医生把留院名额给林时月。
啧啧啧，许栀也是惨，男人男人留不住，事业事业搞不好。
几人同情的话语声逐渐远去。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我鼻尖顿时有些酸涩难受。
闷闷地走出水房时。
一道视线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不远处顾嘉安穿着白大褂，身姿细长挺拔，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我知道这些话他都听到了。
擦肩而过时，忽然被人攥住了手腕。
顾嘉安拧着眉头，声音发冷。
还在赌气?
这话若是放在从前，我或许会把它当成台阶顺着就下了。
可现在。
我只觉得无比好笑。
没有解释，只有质问。
但发烧得太严重，我连甩开他手的力气都没有。
顾嘉安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
他温柔地捧起我的头，弯腰与我额头相抵。
栀栀，你发烧了，我带你去打吊针。
你就是再想我，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旋即一副: 你看吧，离开我，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的表情。
我有些无语。
真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
科室的一个护士满脸焦急打断了我的话:
顾医生，时月被 12 床病人骂哭了，你快去看看吧
栀栀，你还在发高烧，真的没事吗?
我抬头看他，他却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
护士是林时月的好友。
离开时，眼角的得意和蔑视清晰可见。
我看着顾嘉安着急的背影，心里只剩下失望。
下一秒，手机弹出信息提示。
是林时月。
发高烧又怎么样?他还不是丢下你不管了。
今天你就是昏死在路边，也抵不过我一滴眼泪。
对了，昨天晚上他缠着我要了好几次呢。
他还说我比你软比你香，你躺在床上就跟块木头似的，叫的还难听
跟着信息弹出的还有一张照片。
男人满脸餍足，搂着女人的腰熟睡。
而林时月穿着顾嘉安送我的情趣内衣，躺在我床上，脖颈肩颈处布满了吻痕。
床榻凌乱，任谁也能看得出这一夜多么激烈。
我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恶心不已。
两人竟然已经干过这种事。
还轮流来恶心我。
我没有回复，只是将她发来的信息全部截图保存。
做这一切时，我平静得可怕。
我本以为顾嘉安对她最多只是怜惜关爱。
没想到两人早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
从头到尾被耍的团团转的只有我一个人。
导师的微信先一步发来。
小许，这次出国学习的机会真的很难得，老师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之前因为舍不得和顾嘉安分开，我一直没给老师一个准确回复。
甚至想要放弃这个全国只有两个的名额。
只为跟在顾嘉安身后做他的舔狗。
想到这，我真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不过好在这次。
我没再犹豫: 好。
紧接着，脑海里浮现一句话: 我的感情可以一塌糊涂，但我的前途不能有一丁点问题。
顾嘉安，这一次我不会再原谅你了。
8
再次睁开眼，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顾嘉安闭着眼守在床边。
只轻轻抬手，他就醒了过来。
眼下是淡淡的青紫色。
许栀，你怎么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呢?刚刚发高烧直接昏倒在水房门口了。
顾嘉安脸色难看得厉害，声音发冷:
如果不是我及时赶过来，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我居然昏倒了过去吗?
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我茫然的模样取悦了他，他瞬间心情大好，调侃着:
你现在赶紧给我道歉，我就考虑考虑原谅给你个台阶下。
并且保证以后都不要再找时月的麻烦。
我可不喜欢善妒的女人。
说话间，我闻到顾嘉安身上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我压下心底的恶寒，深吸一口气，尽量放平稳声音。
许久没说话的嗓子格外哑。
谢谢你救了我，你走吧，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我实在没有办法容忍他出现在我面前。
一副救世主的姿态。
似乎我离了他就活不了。
顾嘉安没想到我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赶他走。
强烈的自尊心受损。
他脸色一片阴翳，眉间凝了愠怒和不屑。
许栀，你别不识好歹
要不是看你这两天可怜，你以为我想理你?
时月温柔善良，你哪里比得过她，她可不会像你这一副我欠了你几百万的样子。
血液直冲头顶，我感觉到整个人像是沉浸在滔天的怒火里。
顾嘉安我需要你可怜我吗?我求着你来照顾我的吗?
冷战三天自动分手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不会是忘了吧?
你觉得我不如林时月温柔善良，那就请你出门右拐去找她，而不是坐在这里让我眼烦。
说完这些话，我竟觉得有些神清气爽。
重新蒙回被子里，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我的话打断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愧疚。
顾嘉安仿佛受到巨大的刺激，嘴唇也跟着颤抖。
好啊好，看样子你是真的想跟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