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汽泡水

初升高的假期是孟静最讨厌的一个暑假，它比往年的假期都要漫长，无尽的炎热与烦闷像是怎么也看不到头。

在那个夏天，孟静失去了从小抚养她的奶奶，从一个贫瘠的连公交车都没有的小镇搬到了城里，同两个除了过年时偶尔见上一面总共加起来不过十几面的人住进了同一个筒子楼。

她依稀记得在那个不太隔音的小房间里，孟轩稚嫩的声音带着令人难堪的天真:“妈妈，那个姐姐还要在我们家住多久？”

“她以后就跟我们住一起了。”

那一年，孟静的人生像是被打碎的玻璃杯迎来天与地的覆灭。

难堪沉默察言观色与装瞎是孟静在那年暑假干的最多的事。

自幼奶奶就同她说过母亲重男轻女，不然不会把她留在小镇却亲自接送孟轩上学辅导他的功课。

她读小学初中时学校都是找的离家近价格便宜的，而孟轩的学校是两人费时费力请了不少人帮忙托了不少关系才获得的名额，为此开了不少证明迁了户籍。

所以在住进来前，孟静就己经做好了不被母亲喜欢的准备，可当父亲领着她提着大包小包从车站出来时，女人打量的目光和微蹙的眉心还是狠狠地刺痛了她。

孟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一个不熟悉的地方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变得敏感了很多，以前不会在意的目光眼神，如今都会引起她的胡思乱想。

处理完奶奶的丧事，父亲就去了外地打工，一整个暑假孟静都窝在房间里，只有上厕所和吃饭时会出去。

偶尔上厕所看见两人在小厨房里偷偷鼓着腮帮子她只当没看见。

偶尔听见母亲数落她不够阳光不出屋去运动，一天宅在家里跟头猪一样，她也只当没听见。

那个暑假聪明伶俐的孟静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哑巴”孟静和“聋子”孟静。

众人所厌恶的开学，却是她掰着手指最期待的时光。

初次见到沈常君，便是在开学那日。

她不断的乘坐转站花费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将地图上显示38分钟的路线弄清。

一半是对江城的不熟悉，一半是对公交车的不熟悉。

等她背着书包进入江城一中校园时，整个人又热又累，很是狼狈。

一辆漆黑的小轿车静静地停在校园门口的停车场，因着好奇孟静抬眸看了眼。

孟静想不到，这一眼会让她记那么久。

青春靓丽的少女，干净阳光的少年，叽叽喳喳打闹着从小轿车上下来，漂亮的像是她在小镇上看到的杂志封面里的模特。

她很快收回目光，余光却止不住的朝那看。

一对夫妻笑吟吟的看着两人打闹，手上各自提着两人的包。

孟静能清楚的听见她们的对话。

“常君日后跟姐姐一个学校上学了，可得好好保护姐姐。”

“她那么强悍还需要我保护？”

“你说什么呢？

沈常君！！！”

“我说我亲爱的姐姐，我绝对做你最忠诚的骑士。”

“恶心。”

“……”带着幼稚的拌嘴，却莫名听的孟静鼻子一酸，她像是只阴沟中的老鼠，默默窥探着别人的幸福。

江城一中很大，比孟静初中的园区大三倍，光是操场就大的让人一眼腿软。

孟静一边熟悉着校园环境一边问路，就在快走出操场时，她听见了来自好多方位的“小心！”

那声音远近都有，孟静扭头时，看见一个足球在半空之中朝她的方位砸来，分明只要她挪脚就可以躲避的，但也许是那一瞬间的慌乱失神让大脑无法判断。

她像是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唯一的反应是伸出手抱住了脑袋。

片刻后耳边传来惊呼声，她从手臂里探出头只看见一片洁净的白。

过来捡球的男生不好意思地问:“兄弟你没事吧？”

沈常君看了看手上的红痕摇摇头，语气冷淡:“你们踢球注意点。”

那人点点头捡着球就走，忽略了一旁差点被砸到的孟静。

孟静看见沈欣瑶面色不愉地说他冲动要拽着他去医务室。

少年摆摆手，手上的红痕十分明显:“哪有那么娇气。”

他转过身看着孟静:“吓到你了吗？”

孟静下意识点点头，就见沈欣瑶从沈常君身后探出脑袋道:“瞧你样子也是今天来报到的新生？

正好我也要带着我弟去报到要不一起？”

“可以吗？”

沈欣瑶十分自来熟的挽着孟静的手道:“当然可以，人多更热闹嘛！”

其实并不，多了一个人，但一路上讲话的还是只有沈欣瑶。

有沈欣瑶这个学姐带路一路顺利很多。

不知道算不算一种缘分，她与沈常君分到了同一个班。

领了教材书本，孟静正式开启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人只有在不熟悉的时候最斯文美好，老师也是同理。

孟静倒是不在意老师是温柔还是严厉，她在意的是自己的成绩。

江城比县城大的多，县城的第一名到了江城便平平无奇泯然众人了。

巨大的落差叫孟静缓了好长一段时间，当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时，她看着那班级第五，年级三十五的名次险些哭出来。

她从小学到初中一首都是第一，班级第一，年级第一，联考都是全县第一。

像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变得一文不值般。

身侧的林阳将脑袋从睡梦中抬起，看着她盯着试卷发怔的模样莫名升起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情绪。

“我看看考了多少。”

他从桌上拿起成绩单打眼一看，这一看瞳孔都大了。

“不是，你考这么好你伤感什么？”

孟静默默拿过成绩单闷声道:“还不够好。”

林阳撇嘴:“真凡尔赛。”

孟静抿唇，没同他继续说，她默默撇过头，目光落在坐在第一排窗口的沈常君身上。

他穿着洁白的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没扣，带着腕表的手臂拿着钢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另一只手轻轻的抵着脑袋。

窗外的阳光给他周身镀了一层金光，孟静心口泛着微微的苦涩，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种对沈常君无意识的在意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羡慕。

……“英语作业借我抄抄，下午老班要检查”林阳吊儿郎当的伸着懒腰，语气散漫，被压的凌乱的发丝每一根叫嚣着张扬。

孟静闻言头都没抬从抽屉里掏出作业递给他。

林阳咬开笔盖看了看身侧的女孩含糊道:“你性格还蛮好的。”

孟静:“什么？”

林阳笑着摇头:“没什么。”

孟静不会去追问，她默默翻着手上的教材，认真地看着例题解析。

周遭的打闹声似乎被她隔绝了一般，林阳看着那头皮发麻的文字只觉得佩服。

他随手抄了几个答案，将作业还给孟静。

孟静看着那同自己答案完全不一样的答案懵了一瞬，她指着那作业本问:“你这抄的意义在哪？”

林阳理首气壮:“老班知道我没那么聪明，对太多那不一眼就看出来是抄的了。”

“那你这跟自己做有什么区别？”

“能够精准避开正确答案啊！”

林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继续闷头睡觉。

孟静见状也没继续说什么，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书。

放学后，她独自背着黑色的大书包在学校外面等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