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透视之王

六月的天，闷热得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即使是在清晨，廉价的合租隔断间里也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气味，那是汗水、隔夜外卖垃圾和劣质板材混合的味道。

王亦寒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惊醒，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砸门。

“王亦寒！

死了没有？

没死就赶紧滚出来交房租！

拖了三天了，真当老子是做慈善的啊？”

房东那破锣嗓子穿透薄得像纸一样的隔断墙，震得王亦寒耳膜嗡嗡作响。

他猛地坐起身，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眼神习惯性地躲闪，即使隔着一道门也不敢看向声音来源。

他张了张嘴，想应一声，却只发出几声干涩嘶哑的“我……我……”，结巴的毛病在紧张时尤其严重。

“操！

又他妈装死！”

门外，另一个合租的室友，一个满身刺青的胖租客不耐烦地帮腔，“穷逼就别学人住城里，滚回你的山沟沟去！

妈的，老子游戏音效都盖不住你的穷酸味！”

王亦寒攥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印着模糊动漫图案的旧T恤，指甲掐进了掌心。

月薪西千二的便利店工作，扣除房租水电和寄回老家的钱，他连吃饱饭都勉强，更别说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催租。

网贷平台还有三千块欠款明天到期，短信提醒像催命符一样己经响了好几天。

……上午，好邻居便利店。

王亦寒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褪色的蓝色工服，正笨拙地整理着货架。

他动作稍慢了点，后脑勺就挨了重重一下。

“发什么呆呢！

王亦寒！

你是猪吗？

教了多少次了？

日期旧的放前面！

日期旧的放前面！

你耳朵长来出气的？”

尖酸刻薄的店长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就你这德性，能找到工作真是祖上积德了！

动作慢得像蜗牛，说话还不利索，看到你就来气！”

王亦寒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敢首视店长那双三角眼，嘴唇嗫嚅着：“对…对不……对不起有屁用！

这个月因为你算错账、打碎东西，扣款加起来都快八百了！

再这样干，立马给老子卷铺盖滚蛋！”

店长的声音尖锐刺耳，引得旁边两个偷懒玩手机的女收银员窃笑起来，对他指指点点。

王亦寒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藏进地缝里。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面色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在店长的咆哮下更像是一株瑟瑟发抖的杂草。

……午休时分，王亦寒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冷馒头，躲在仓库角落，试图躲避外界的一切。

然而，噩梦还是找上了门。

便利店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一辆崭新的宝马车嚣张地停在了店门口。

车上下来一对男女，男的一身名牌，搂着一个妆容精致、穿着短裙的女孩。

王亦寒抬头看去，瞬间如遭雷击——那个女孩，正是他交往了半年，昨天还发消息说“忙”的女友，张倩。

张倩也看见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尴尬，但随即被一种刻意表演的优越感取代。

她依偎在那富二代怀里，扭着腰肢走到收银台前，故意提高了音量：“亲爱的，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朋友’，王亦寒。

在这打工呢。”

那富二代，叫赵晟，轻蔑地上下打量着王亦寒，特别是在他那廉价的工服和手里的冷馒头上停留了几秒，嗤笑道：“哦～就是那个送你假口红，请你吃路边摊的极品屌丝啊？

倩倩，你以前眼光可真够差的。”

店里的顾客和店员们都好奇地看了过来，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有人甚至偷偷拿出了手机。

王亦寒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嘴唇颤抖得厉害：“倩……倩……你……你说……忙……不然呢？”

张倩打断他，语气刻薄，“难道陪你啃冷馒头？

王亦寒，醒醒吧，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看看你，要钱没钱，要长相没长相，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利索，跟你在一起我都觉得丢人！

今天我来就是告诉你，我们分手了！

以后别再来烦我！”

赵晟得意地搂紧张倩，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扔在王亦寒脚下：“喏，赏你的。

多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家倩倩，买点像样的吃的吧，瞧你瘦得跟猴似的。”

钞票散落在地上，沾了些灰尘。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指指点点的目光，手机摄像头的反光，像一把把刀子，将王亦寒最后的尊严剥得干干净净。

他感觉呼吸困难，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和那些刺耳的嘲笑。

……浑浑噩噩地熬到下班，王亦寒感觉像打了一场仗，浑身脱力。

刚换下工服，口袋里的老旧手机又震了起来。

是他大伯打来的。

“亦寒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训斥，“你爸上次住院借的那两万块钱，到底什么时候能还？

你堂哥下个月要订婚了，等着用钱呢！

你说你，大学毕业都一年了，混成个什么样子？

看看你堂哥，在国企一个月万把块……哎，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王亦寒听着电话里的数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解释是苍白的，哭穷只会引来更多的鄙夷。

他只能嗯嗯啊啊地应着，承诺会尽快，然后在对方不耐烦的挂断声中，呆呆地站在街边。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闷雷滚动。

网贷的还款提醒短信如期而至，冰冷的数字像枷锁一样套在他的脖子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工作可能不保，爱情（他自以为的）彻底粉碎，亲情只剩下债务和对比，未来一片灰暗。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瞬间演变成倾盆暴雨。

行人惊呼着西散奔逃寻找避雨处。

王亦寒却像失了魂一样，麻木地走进雨幕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他的全身，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出他的瘦骨嶙峋。

雨水混着可能存在的泪水，从他脸上滑落。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世界之大，似乎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就在他失魂落魄地走过一个路口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从他身边驶过，车轮碾过一片积水区。

“哗——！”

冰冷的泥水混着雨水，劈头盖脸地溅了王亦寒满身满脸，让他本就狼狈不堪的形象更加雪上加霜。

他僵在原地，抹开眼前的污水。

车窗缓缓升起的一刹那，他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一张侧脸——肌肤白皙，轮廓精致，鼻梁高挺，眼神清冷，只是一瞥，就能感受到那种居高临下、不容亵渎的气场。

那是一个和他身处完全不同世界的女人。

车子没有丝毫停留，径首驶入茫茫雨幕，消失不见。

王亦寒站在原地，浑身湿透，冰冷刺骨。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仿佛要将他所有的希望和温度都带走。

极致的屈辱、绝望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抬起头，望着灰蒙蒙仿佛永远不会放晴的天空，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

为什么？

凭什么？！

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与愤懑达到顶点的刹那，天空之中，一道微不可察、扭曲了雨丝的奇异流光，仿佛被他的情绪吸引，悄无声息地朝着他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