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破旧门廊的呜咽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林业手中那个粗陶小碟上，碟中那些晶莹如雪、在阳光下微微反光的晶体，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抽走了所有的声音与思绪。
最年长的族老林德山，颤抖着伸出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怕惊扰了这不可思议的造物。
他那双看遍世情、满是皱纹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此…此物真是‘糖’？”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林业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语气平静却笃定：“回大族老，正是。
此物名为‘霜糖’，乃晚辈梦中得先祖点化，依古法秘术所制。
其味甘纯，色泽如玉，远胜寻常红糖。”
“放屁！”
先前厉声呵斥的中年男子——掌管族中部分田产租赁的林宏——猛地回过神，脸上惊疑不定，厉声道，“林业！
你休要在此装神弄鬼！
谁不知你家家徒西壁，连饭都吃不上，哪来的什么祖传秘术？
定是你不知从何处偷来的异物，在此糊弄族老！”
这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
几位族老的眼神也从纯粹的震惊，染上了几分审视与怀疑。
是啊，一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破落户，突然拿出了这等闻所未闻的珍品，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林业心中冷笑，对此反应早有预料。
他首起身，目光坦然地对上林宏：“宏叔此言差矣。
正因家道中落，晚辈日夜忧思，深感愧对先祖，故而日夜祈祷，盼能重振门楣。
许是诚意感动上天，前夜病重昏迷之际，竟得先祖入梦，传授此秘术。
醒来后，便依梦中所记，试制此糖。”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将无法解释的“现代知识”推给玄之又玄的祖先托梦，在这个敬畏鬼神的时代，反而是最难以被证伪的理由。
书童林寿此刻也福至心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激动道：“是真的！
各位族老明鉴！
小人亲眼所见！
少爷昏迷醒来后，便如同开了窍一般，用家里那点发了霉的红糖，还有灶膛里的灰，就在那口破锅里…就、就变出这雪一样的糖来了！
这是神迹啊！”
林寿的话语虽粗糙，情绪却无比真实，他那副激动到近乎癫狂的模样，极大地增强了林业所言的可信度。
“用…用发霉的红糖和灶灰…就能制出此等…神物？”
一位族老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林业趁热打铁，将小碟向前再递了递：“口说无凭，请各位族老亲自品鉴。”
林德山深吸一口气，终于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拈起一小撮白糖，小心地放入口中。
瞬间，一股极致纯净、毫无杂质的甘甜在他味蕾上炸开。
没有红糖那股常见的焦苦味和杂质感，只有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清冽而纯粹的甜。
这甜味仿佛能涤荡心肺，让他浑浊的老眼都亮了几分。
其他几位族老见状，也纷纷上前品尝。
下一刻，惊叹声此起彼伏。
“妙！
妙啊！
此甜只应天上有！”
“纯净无比，毫无涩味，真乃糖中极品！”
“老夫活了六十载，从未尝过如此纯粹的甜味！”
林宏看着族老们态度的彻底转变，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也尝了一点，那无与伦比的甜美口感让他心头巨震，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嫉恨。
他强自镇定，冷哼道：“即便真是你所制，谁知你这秘术是福是祸？
若是用了什么邪法……宏叔！”
林业猛地提高声调，打断了他，目光锐利如刀，“先祖托梦，赐下秘术，光耀门楣，此乃我林氏一族之大幸！
您一再质疑，究竟是怀疑晚辈，还是怀疑我林氏列祖列宗的英灵？！”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分量极重。
在这个宗族观念极强的社会，质疑祖先英灵，是极其严重的行为。
林宏被噎得面色涨红，指着林业“你…你…”了半天，却不敢再轻易开口。
林德山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味那纯粹的甜味，又像是在权衡利弊。
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林业，之前的轻视和冷漠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宝藏般的凝重。
“林业，”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方才说，此术乃先祖梦中相授，意在助你重振门楣？”
“是。”
林业躬身回答，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先祖示下，此术若能善用，不仅可解晚辈燃眉之急，或可…福泽家族。”
“福泽家族”西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位族老的心上。
他们掌管族务，最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如此品质的白糖，一旦面世，将会在市面上引起怎样的轰动，会带来何等巨大的财富，他们心知肚明。
林德山与其他几位族老交换了眼色，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热切。
“好！”
林德山终于做出了决定，声音沉稳而有力，“既是先祖庇佑，显我林氏门楣不坠，此乃大幸之事。
先前关于将你逐出家族之议，就此作罢！”
林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连忙躬身：“多谢各位族老！”
林德山摆摆手，目光却依旧灼灼地盯着他：“林业，你既得此秘术，今后有何打算？”
林业心念电转，知道这是争取资源和支持的机会，但他更清楚，在自身实力不足时，过早暴露全部野心和底牌并非明智之举。
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疲惫与恳切：“回大族老，晚辈前日病体未愈，又耗神制作此糖，如今只觉得头晕目眩。
恳请族中容晚辈稍作休养，待身体康复，再细细思量如何不负先祖所托，将此术发扬光大。”
他这话合情合理，既表明了自己需要时间，也暗示了“秘术”并非可以一蹴而就，需要他本人在场。
林德山闻言，点了点头：“嗯，身体要紧。
你且好生休养。”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家徒西壁的院落，对身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吩咐道：“稍后从公中支取一石米，十斤肉，再送些银钱过来，给林业补补身子，莫要让人说我林氏亏待了有功子弟。”
“是，大族老。”
这便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了。
林业心中暗喜，再次道谢。
林德山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碟白糖，语气意味深长：“待你身体好转，我们再详谈这‘霜糖’之事。”
说完，便带着一众心思各异的族老离开了。
喧闹的院子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林业和林寿主仆二人。
林寿首到族老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才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随即，他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看着林业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少爷！
您真是太厉害了！
咱们…咱们不用被赶出去了！
还有米有肉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内心。
林业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内衫己被冷汗浸湿。
别看他刚才应对自如，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走到院门口，将那张被撞得有些歪斜的木门重新扶正，勉强闩上。
回到院中，他看着激动得不知所措的林寿，笑了笑：“好了，危机暂时解除了。”
“少爷，您真的是得了祖先托梦吗？”
林寿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眼里满是好奇与敬畏。
林业瞥了他一眼，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说呢？”
林寿挠了挠头，憨憨地笑道：“不管是不是，少爷您都是得了大造化！
以后咱们是不是天天都能吃上白米饭了？”
“瞧你这点出息。”
林业失笑，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投向那口依旧残留着糖渍的破锅，以及藏在灶台角落那大半碗洁白的白糖。
开局一口锅，输出全靠“忽悠”。
这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凭借这领先时代的知识，他不仅保住了安身立命之所，还成功引起了家族的重视，获得了初步的资源。
然而，林业的眉头渐渐蹙起。
族老们离开时那热切而隐含贪婪的眼神，林宏那嫉恨难平的目光，都清晰地告诉他——危机并未远离，反而以另一种形式悄然逼近。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怀揣巨宝行走于街市的孩童。
这“祖传秘术”带来的关注，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若不能尽快将知识转化为真正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力量，今日的幸运，或许就会成为明日灾祸的根源。
他掂量着手中所剩无几的红糖块，这些劣质的原料，还能支撑他走多远？
“林寿，”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少爷？”
小书童立刻应道。
林业抬起头，望向远处清河县城的轮廓，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
“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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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院门口，将那张被撞得有些歪斜的木门重新扶正，勉强闩上。
回到院中，他看着激动得不知所措的林寿，笑了笑：“好了，危机暂时解除了。”
“少爷，您真的是得了祖先托梦吗？”
林寿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眼里满是好奇与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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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这点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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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投向那口依旧残留着糖渍的破锅，以及藏在灶台角落那大半碗洁白的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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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凭借这领先时代的知识，他不仅保住了安身立命之所，还成功引起了家族的重视，获得了初步的资源。
然而，林业的眉头渐渐蹙起。
族老们离开时那热切而隐含贪婪的眼神，林宏那嫉恨难平的目光，都清晰地告诉他——危机并未远离，反而以另一种形式悄然逼近。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怀揣巨宝行走于街市的孩童。
这“祖传秘术”带来的关注，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若不能尽快将知识转化为真正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力量，今日的幸运，或许就会成为明日灾祸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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