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开脚步，径首向着葬神谷的深处走去。
沿途，那些在宗门典籍中被描述为嗜血狂魔的妖兽，无论修为高低，尽皆收敛了所有气息，躲藏在自己的洞穴巢窟深处，连呼吸都近乎停滞。
那些由上古大能布下的杀伐禁制，在顾长生的视野中，不再是致命的陷阱，而是一道道清晰的、由混乱法则交织而成的能量网络。
他能看见其上每一个流转的节点，每一个脆弱的枢纽。
他随意地行走在这些网络的缝隙之间。
杀机，在他经过时自动沉寂。
绝地，为他敞开了通路。
整个葬神谷，这片吞噬了不知多少修士性命的凶险之地，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长生对此并无太多感触，他的心神，依旧沉浸在一种奇特的割裂感中。
他的身体，是炼气三层的孱弱之躯，经脉中的灵力细若游丝。
他的心境，却承载了宇宙的生灭，万道的轮回。
这种神明之心与凡人之身的矛盾，让他此刻只有一个最朴素的目标——回去，搞清楚那个模拟器，然后安安稳稳地提升修为。
他需要力量，不是为了争霸，而是为了让这具凡人之身，能够配得上这双看透了万古的眼睛。
路过一处崖壁，一株通体缭ax的灵芝正散发着诱人的宝光，那是外界足以让筑基修士打破头的“千年血玉芝”。
顾长生脚步未停。
又行一里，一柄断裂的古剑插在骸骨堆中，剑身上残留的剑意依旧凌厉，割裂着西周的空间。
顾长生目不斜视。
这些东西，对曾经的他而言是逆天机缘，但对于拥有“大道之基”的他来说，毫无意义。
他只是在路过一片不起眼的灌木丛时，弯下腰，随手采摘了几株叶片呈锯齿状的青色草药。
凝气草。
炼制最低阶丹药“聚气散”的主材料，宗门里花几块下品灵石就能买到一大把。
他需要这个。
继续前行，一片小小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谷中，一株不过三尺高、枝干虬结苍劲的古茶树静静矗立。
树上挂着三两片形如弯月的茶叶，每一片茶叶上，都仿佛有无穷道韵在流转、生灭。
悟道古茶树。
传说中，一片茶叶便能让元婴大能陷入顿悟，窥见大道真谛的无上神物。
顾长生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那株茶树，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审视。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大道之基，本身即是万道之源。
何须外物来悟道？
这茶，于他无用。
他带着那几株不起眼的凝气草，以一种闲庭信步的姿态，悠然走出了葬神谷那灰黑色的雾气范围。
谷口，阳光刺眼。
一名身穿青木宗长老服饰、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正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神色间充满了不耐。
正是金丹长老，刘衍。
他察觉到有人走出，猛地睁开双眼。
当看清出来的人是顾长生，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时，刘衍先是一愣。
紧接着，他的目光死死锁在了顾长生手中攥着的那几株草药上。
虽然只是最普通的凝气草，但在刘衍眼中，这代表着顾长生在葬神谷内必然获得了天大的机缘，否则不可能活着出来！
一瞬间，贪婪的火焰在他眼底轰然燃起。
“小子，运气不错。”
刘衍站起身，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缓步走向顾长生。
属于金丹真人的恐怖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地面上的沙石开始剧烈震颤。
“把你，在谷中所得，全部交出来。”
刘衍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老夫，可以饶你一命。”
杀意，凛冽如刀，首刺顾长生的眉心。
顾长生没有运转灵力，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
那股足以让任何炼气期修士肝胆俱裂、跪地求饶的威压，落在他身上，宛如清风拂面。
他只是因为对方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本能地抬起了头。
他用那双刚刚承载了宇宙生灭、万物轮回的眼睛，平静地，看了刘衍一眼。
就是这一眼。
刘衍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与顾长生的目光在空中对撞。
那一刹那，刘衍感觉自己看到的不一双眼睛。
那是一片死寂的虚无。
是星辰在其中诞生，又归于寂灭。
是文明在其中崛起，又化为尘埃。
是一切规则的起点，也是一切存在的终点。
他引以为傲，苦修三百载，凝聚而成的“金丹大道”，在这片虚无面前，显得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可笑。
如同井底之蛙，终于窥见了一角真实的苍穹。
如同蝼蚁撼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天，什么是地。
他毕生的修为，他所有的骄傲，他赖以存在的道，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无情地颠覆了。
一种源于存在本身的巨大荒谬感，冲垮了他所有的心防。
“哇！”
刘衍猛地喷出一大口心血，那血液中，竟夹杂着点点黯淡的金色光屑。
他全身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以一种雪崩般的速度疯狂倾泻。
坚不可摧的道心，在这无声的一瞥之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碎裂声。
裂痕，出现了。
然后，轰然崩溃！
“不……我的道……”刘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金丹正在一寸寸地黯淡、龟裂。
金丹初期……跌落！
筑基大圆满……跌落！
筑基后期……筑基中期……修为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根本无法阻止！
他惊恐万状地抬起手，颤抖地指着前方那个依旧神色平静的炼气期弟子。
汗水、泪水混杂着血水，布满了他的脸庞。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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