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我命好,能找到这么好的丈夫。
可谁也不知道,就在我出院的前一天。
程煜躲在卫生间,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轻声安慰:
对不起,公司这边确实临时有事走不开。
但是我向你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不可能丢下你。
1
出院那天,南城下了五年来的第一场雪。
程煜把他的大衣裹在我身上,自己冻得浑身发抖。
他替我整理好帽子和围巾,柔声嘱咐: 阿星,就站在这等我,我去开车。
程煜出了门,一头扎进风雪中。
他穿着单薄的毛衫,因为太过寒冷,跑步姿势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张了张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有人认出了程煜,艳羡道: 啊,原来他是你老公啊
灵隐寺三千多层台阶,为了给你求个平安,他硬是一步一叩登上去了。
我男朋友要是有你老公一半好,我也知足了。
我扯出一抹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程煜回来了。
白皙的脸庞被冻得红红的。
他蹲下来,仰头看我: 阿星,我背你,快上来。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亮晶晶地盯着我。
我确定,程煜此刻眼里的关切和爱意都是真实的。
可我怎么也没想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能在对我这么温柔的同时,又爱上了另一个人。
2
一周前,是我和程煜十周年纪念日。
不巧碰上他去邻市出差。
临走时,程煜安慰我: 放心,纪念日那天我一定赶回来。
据程煜所说,他出差是为了谈一个大合同。
为了不让他分心,我提前在邻市订了酒店和餐厅,带上礼物独自驱车去找他。
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我心里想着,如果他没有时间,那我远远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可在即将下高速时,我遇见了连环追尾。
我只记得砰地一声巨响,安全气囊全部弹开,头部传来剧痛,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程煜后来提起,当时他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急诊室里全都是那场车祸的病人。
哭喊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而我满身是血昏迷不醒。
他吓坏了,几乎给医生下跪,让他们一定要救救我。
后来,医生经过检查,我只是头部受伤,没有伤到要害。
可术后我一直昏迷不醒,程煜听说当地有座叫灵隐寺的寺庙非常灵验。
许多家中患病的人都会上山祈福。
于是他便一拜一叩,足足跪满三千台阶,为我求来平安符,悬挂在病床上。
程煜跪拜的视频被人拍下放到了网上,一夜爆火。
人人都说他有情有义。
我苏醒的那一刻,程煜已经在床前守了三天三夜。
见我醒来,他喜极而泣,一把将我拥在怀里。
泪水打湿了我的衣服。
阿星,我差一点就以为自己要失去你了。
还好,还好……
我第一时间向他道歉。
我只是想去给你一个惊喜,你怎么样,工作上的事有没有受影响?
程煜有一瞬间的错愕。
眼底全是愧疚和自责。
我挣钱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我只要你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毕竟,在现在这个社会,谈真爱太奢侈。
多少痴男怨女被困在感情中无法自拔。
而我,有一个始终待我如一的爱人。
医生说你头部伤口还没好,随时有晕厥的风险,我看着你才放心。
程煜在医院寸步不离地陪着我,就连上洗手间,也是他抱着我过去。
一个多星期下来,程煜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不仅如此,我注意到这些天他的手机一直有电话打进来。
而程煜总是看一眼便挂断。
我感觉身子好了不少,便让程煜有事先去忙。
可他只是帮我掖好被子,严肃地说: 医生说你还得观察几天,工作上的事我让小丁去忙了,你别担心。
我对着程煜撒娇道: 老公,你对我这么好,要是以后没了你,我该怎么办啊?
程煜微怔,接着轻轻在我额头印下一吻。
他声音有些沙哑。
傻瓜,别想些有的没的,早点睡吧,我看着你。
我乖巧地点点头。
半夜,程煜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按理说,我平时睡眠很沉,根本不会醒。
但那夜,铃声几乎只响了两声,我就睁开了眼。
程煜按断了电话,朝床上的我看了一眼。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闭了眼。
见我没醒,程煜似乎松了口气。
再次替我盖好被子。
我刚打算说话,便听见程煜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
是我。
对不起晓夏,公司临时出了问题,我没有办法只能赶回来,这几天忙着处理事务,才没有时间接你的电话。
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该留你一个人,你别哭了好不好?听见你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月光倾泻而下,照在病床与卫生间中间的地板上。
像一条银河,隔绝了我和程煜。
我答应你,后天,后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赶回来。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程煜刻意压低了嗓音,但我还是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哽咽。
和我相爱十年的丈夫,在为另一个女孩心疼流泪。
3
车上暖气开得很足,我窝在副驾上刷视频。
发现程煜去灵隐寺的相关视频已经全部下架。
我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程煜扶着方向盘,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哦,你说那些视频啊,我让小丁处理了。
咱们都是普通人,要那个热度也没什么用,反而容易影响到咱们的日常生活。
我没有再说话。
佯装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其实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问。
你到底是怕影响我们,还是怕影响那个叫晓夏的女孩子。
那晚,等程煜睡着后,我看了他的手机。
我咬着嘴唇,除非亲眼看到,我不相信程煜会出轨。
在一起十年,我们所有的密码用的都是一个账号。
131214.
这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纪念日。
从前,我们虽然知晓对方的密码,却从不会窥探对方的隐私。
我和程煜对对方都有着最大的信任。
可现在,这个密码打不开程煜的手机了。
我手忙脚乱。
试了我的生日,程煜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能想到的,和我们有关的日子我都试了一遍。
直到最后手机被锁,我都没有成功。
那一刻我才发现,在我以为我们感情至深的那些时刻,程煜却早已游离。
车子在别墅前面停下。
门口迎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殷勤地称呼我为太太。
这是我请的保姆,很有经验,让她照顾你我放心。
程煜一边拿行李,一边解释道。
我心中咯噔一下。
那你呢?
程煜知道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往日家务要么是我亲自打理,要么就是请小时工。
电话里,程煜答应那个女孩,我出院那天,他就会赶过去找她。
程煜替我拢紧大衣,说: 小丁说合同那边还有最后一点细节要敲定,最后时刻,我这个老板不好不出面。
你乖乖在家等我,三天,三天我一定回来。
他把行李交给保姆,又嘱咐了保姆一些注意事项。
大到要按时叮嘱我吃药,小到我不爱吃香菜、爱吃番茄炒鸡蛋却不爱吃番茄鸡蛋汤。
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这么多年相处,程煜远比我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
那通电话会不会是我做的一个梦?
以前刚结婚的时候,我也会患得患失,老是梦见程煜出轨。
醒来眼泪淌满了枕头。
而程煜总会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安慰: 阿星不怕,我在,我一直在。
我一遍遍地验证,告诉自己。
这些日子,程煜按时回家,对我一如既往地关心爱护。
和从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别人说的男人出轨后的反应,在程煜身上看不见任何一点。
我上前一步拉住程煜的手。
眼眶顿时就红了,哑着声音问: 能不能别走?
我一个人在家害怕,陪我,就今天一天好吗?
话说到最后,我几乎是带着祈求。
我卑鄙地想着,只要程煜今天不走,我就当那晚是一场梦。
程煜眼底闪过心疼,第一时间抓起我早已冻红的手,揉搓了两下,放进口袋。
他张了张嘴: 我……
此时程煜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
他片刻间便回神,柔声道:
外面冷,你身子刚好不能受凉,进去吧。
这个合同很重要,再说我已经答应别人了,不好再失约。
你在家等我,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程煜说完便上了车。
车子疾驰而去。
我愣在原地,狠狠抹去涌出的眼泪,掏出手机打开了车辆定位软件。
4
买这辆车的时候,程煜便在我的手机上装了这个 app,以便我随时知道他的行踪。
开始我还会偶尔打开看看,但程煜的日程很规律。
每天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
久而久之,这个 app 我再也没有打开过。
几年过去,程煜怕是也已经忘了。
我给保姆结了工钱,称自己不习惯别人照顾,这件事也别告诉程煜,免得他担心。
保姆收了钱,保证会守口如瓶。
我开了家里另外一辆车,根据定位,跟随程煜而去。
我也想知道。
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孩。
能让程煜如此挂心,轻而易举就击溃了我们十年的感情。
车子一路向南。
程煜车速很快,在城区跑到了 100 码。
有好几次都差点闯了红灯。
程煜如此急切,只为见她一面。
我做了无数猜想。
程煜会将车停在酒店,或者某栋居民楼下。
门口会有一个女孩,冲进他怀里,泪眼盈盈诉说多年来的思念。
而我,应该冲过去,狠狠甩这对奸夫淫妇两个耳光。
但我没有想到,程煜一路疾驰,最后却稳稳将车停在了城郊一座殡仪馆。
5
我看见程煜从后备箱拿出一套黑色西装换上。
再下车时,左手臂上还戴了一块白色的袖章。
程煜是来参加葬礼的。
我十分疑惑,远远跟在他身后。
程煜转了几个弯,径直来到其中一个悼念厅。
厅中摆满了祭奠用的花圈,正中间摆着一幅黑白遗照,是个中年妇女。
冰棺前跪着一个身穿孝服的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岁出头。
她脸色苍白,面无表情。
唯独一双眼睛赤红,应该哭了很久。
程煜加快了步伐,来到女孩面前将她扶起,说出口的话抖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女孩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嚎啕大哭。
你怎么才来啊……
程煜心疼地将女孩抱在怀里,不断道歉安抚。
阿煜,我妈走了,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程煜也哽咽了,轻轻替女孩擦去泪水。
别怕,以后我给你一个家,我会是你的亲人。
他郑重发誓的模样,让我有些恍惚。
十六岁那年,我父母离异。
母亲远走他乡,另嫁他人。
而所谓的亲生父亲,带着第三者和她的儿子登堂入室。
为了不影响他们一家人的感情,亲生父亲把我扔在空无一人的老房子里。
老房子临街,我胆子小,晚上路过的行人咳嗽一声都会让我胆战心惊。
某天晚上下了暴雨,我听见客厅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开始我以为是雨滴击打玻璃的声音。
可下一秒,一双粗粝带着汗味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害怕极了,咬了那人的手放声大喊。
我其实知道,这样的天气,有人听见的几率微乎其微。
所以当程煜从天而降时,我都以为是幻觉。
程煜那时也不过十七岁,他挥舞着棒球棒,紧紧将我护在身后。
他爆发出来的气势吓退了那个歹人。
直到确定那人已经逃走,程煜才一下子坐在地上。
我这才发现,他一直都在颤抖,身上全是冷汗。
雷鸣声中,少年的誓言比风声更响。
阿星,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家,相信我。
而如今,十年过去。
承诺依旧,只是换了一个对象而已。
现场来悼念的大部分是女孩妈妈的亲戚朋友,但没有一个人对程煜的出现感到惊讶。
我甚至听见有人讨论:
春华命不好,但她家晓夏命确实不错,找了个男朋友一表人才,对晓夏可好了。
可不是嘛,春华这一年来的医药费都是晓夏男朋友出的,得有二三十万吧
那这男的确实不错,还没结婚就这么大方。
你没听见人家刚才说的话吗,看样子晓夏的终身大事马上就要有着落了。春华这辈子不容易,能看见自己女儿有个好归宿,也该瞑目了。
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我大概知道,女孩名叫方晓夏,今年二十二岁,母亲三天前去世。
程煜在众人眼中则是方晓夏十分称职的男友。
年轻有为、出手大方、温柔体贴。
就连方晓夏母亲生病,他都时常看望照顾,出钱出力。
我就这样看着。
程煜与方晓夏挽手站在一处。
以逝者子女的身份,一同向悼念的亲友磕头回礼。
有人经过我身旁,好奇地说: 哎,这女人也是他们家的亲戚?怎么从来没看到过呢?
估计是远方亲戚吧,看她哭得那么伤心,估计关系还挺亲的。
直到来悼念的宾客全部走完,程煜搀扶起已经快哭晕过去的方晓夏。
抬头的一瞬间,目光与我对视。
我从程煜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方晓夏也注意到我,无措地看着程煜问:
阿煜,她是谁?